【环球时报-环球网报道 记者 白云怡 赵觉珵 刘欣】过去十几天来,叙利亚国内局势发生快速而剧烈的变化。当地时间12月8日,叙利亚反对派武装进入首都大马士革,并在电视讲话中称已“推翻阿萨德政府”。俄罗斯外交部同日发表声明说,巴沙尔·阿萨德决定辞去叙总统职务并离开叙利亚。另据俄罗斯媒体8日晚报道,阿萨德及其家人已经抵达俄罗斯。   叙利亚阿萨德政府的倒台震动全球,已成为2024年最重要的地缘政治事件之一。在“后阿萨德时代”,将有哪几支政治和军事力量可以决定叙利亚的未来?叙利亚将走向“包容性的联合政府”还是“多个权力中心并存”,又抑或是“内战2.0”?在叙利亚“变天”后,俄罗斯、美国、土耳其、伊朗等国家的相关利益将受到怎样影响,其影响力是“消”是“长”?《环球时报》记者9日采访多名中东事务分析人士,解读“后阿萨德时代”的叙利亚局势与地区前景。   叙利亚现在有哪几股政治和军事力量?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教授丁隆9日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当前叙利亚存在四股主要力量,且各自都有其“大本营”,这意味着叙利亚接下来有在事实上分裂的可能。   他介绍称,一是此次攻入首都大马士革的、以 “沙姆解放组织”(HTS)为主的力量,他们此前已成立所谓“叙利亚救赎政府”,实控并管理叙利亚西部的伊德利卜地区,此次更获得更多领土与人口,并接管阿萨德政府军的势力范围。二是“叙利亚国民军”,这是一股土耳其扶持的世俗化力量,他们主要在叙利亚西北部和叙利亚-土耳其边境地区活动;三是库尔德武装力量,他们活跃在叙利亚的东北部;四是阿萨德所属的阿拉维派,他们的“大本营”在叙利亚沿海的拉塔基亚地区。   “沙姆解放组织”是此次推翻阿萨德政府的主要力量。据美国《纽约时报》介绍,该组织在叙利亚内战初期由“圣战分子”组建,当时名为“努斯拉阵线”。该组织最初与极端组织“伊斯兰国”有联系,后来又与“基地”组织有联系。但到2016年年中,“努斯拉阵线”试图摆脱极端主义根源,与其他几个派别联合成立了“沙姆解放组织”。目前,“沙姆解放组织”被联合国、美国、俄罗斯、土耳其等认定为恐怖组织。   活跃在叙土边境的“叙利亚国民军”也参与了近期的军事行动。据“中东之眼”网站称,叙利亚国民军于 2017 年在阿勒颇省北部成立,整合了40多个不同的武装团体,拥有一支人数预计在3万至8万人的武装力量,但在组织上较为松散。据报道,叙利亚国民军被普遍认为受到土耳其的支持,从后者获得了武器装备与训练,并且曾参与土耳其在叙利亚北部边境的军事行动。   另一股不能忽视的力量是库尔德武装,主要以“叙利亚民主力量”为名进行活动,叙重要城市拉卡就处于其控制区内。《纽约时报》称,库尔德武装力量是美国在叙利亚打击“伊斯兰国”的主要当地合作伙伴。据美媒报道,美国目前部署约900名士兵在叙利亚,其中大部分驻扎在该国东北部。而由于国内存在的库尔德问题,土耳其曾多次对叙利亚境内的库尔德武装进行打击。   丁隆对《环球时报》记者认为,除阿拉维派大概率作为政治力量走向衰落和边缘化外,其他三股力量不排除会在叙利亚形成几个权力中心。“叙利亚本身就是一个多族裔的国家,民族、宗派的构成也很复杂,并且有着被殖民历史,这些因素都增大了分裂的可能性。”   站在十字路口:“包容性新政府”还是“内战2.0”?   随着阿萨德政府的终结,叙利亚的主要政治力量能够建立一个包容性的政治体系,还是会因权力真空的形成而走向更加激烈的内战,是外界关注的重点。据媒体报道,叙利亚总理穆罕默德·加齐·贾拉利8日发布视频表示,他将留在该国,叙利亚机构“属于所有叙利亚人”,他表达了对权力过渡的支持。   “这个国家可以成为一个正常国家,一个与邻国和世界建立良好关系的国家,而无需加入任何地区联盟。但我们将把这个问题留给叙利亚人民,由他们选出的新领导人。”贾拉利称。   当前叙利亚政治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是建立一个世俗的,还是一个宗教色彩浓厚的政府?库尔德武装是否会参与该国的政治重组?   复旦大学中东研究中心主任孙德刚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对于第一个问题,“沙姆解放组织”主张建立一个伊斯兰政府,而“叙利亚国民军”主张建立一个世俗政府,两者能否达成妥协面临巨大挑战;第二个问题则牵涉到叙利亚逊尼派、库尔德人以及阿拉维派之间的紧张关系,它可能导致叙利亚出现类似伊拉克的“三头分立”状态,未来叙利亚的政治体制会是共和制还是联邦制,也充满不确定性。   上海外国语大学中东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文少彪9日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作为此次推翻阿萨德政府的主要力量,“沙姆解放组织”在未来叙利亚新政治构建中有较大优势。不过,虽然推翻阿萨德政府的过程很迅速,但接下来要达成新的权力架构却要进行长期博弈,尤其考虑到目前叙利亚几大军事政治力量背后都有其他国家的身影。   他认为,在叙利亚政治重组的过程中,一些极端势力和恐怖组织可能会趁乱发展,甚至寻求混进新的权力架构中。“这对叙利亚而言并不是好事,只会加剧该国和地区的混乱局势。”   丁隆同样认为,叙利亚的政治过渡面临不小的挑战。“沙姆解放组织”的宗教色彩非常明显,虽然过去几年展现出调整、转型迹象,但能否成为温和、包容的领导力量有待观察。“我认为其意识形态的‘底色’依然是宗教,显示出的变化也许只是现实政治需要的权宜之计。”他表示,大部分叙利亚民众世俗化程度较高,该组织如果希望让民众接受其宗教色彩浓厚的安排,会有不小的难度。   他补充表示,在当前叙利亚的主要政治力量中,除阿拉维派大概率将边缘化外,其他三股力量之间比较容易爆发冲突。“叙利亚不排除走向‘内战2.0’的可能性,并有可能产生新的难民危机。”丁隆称。   土耳其、伊朗、俄罗斯、美国……它们各有怎样的得失   叙利亚政治“变天”将会对中东地区和世界地缘政治格局带来哪些更深刻的影响?分析普遍认为,叙利亚问题在“后阿萨德时代”有可能会外溢和扩散,形成新的地区热点。   “土耳其或将成为这次事件中的最大赢家。”美媒援引分析人士的话称,“阿萨德政府的终结符合土耳其的利益。但接下来,土耳其如何利用这一胜利至关重要,特别是在库尔德问题尚未解决的情况下。土耳其可能会与‘沙姆解放组织’协商,削弱库尔德武装对其构成的威胁。”   丁隆认为,在“后阿萨德时代”,土耳其会同“沙姆解放组织”和叙利亚国民军两大力量重构叙利亚的政治版图。不过,丁隆认为,“沙姆解放组织”和土耳其在理念上差异很大,只是因为利益而短暂合作。   对于俄罗斯而言,分析普遍认为,未来俄罗斯在叙利亚和中东地区的影响力将明显下降。不过,孙德刚认为,虽然俄罗斯当前在叙利亚采取了战略收缩态度,但在过去几十年中,叙利亚与俄罗斯始终保持特殊联系,且俄境内有数十万人拥有叙利亚血统。在未来叙利亚的政治重组中,俄罗斯或将寻求同“沙姆解放组织”的接触,尽量防止任何外部力量“垄断”叙利亚事务。   与土耳其在叙影响力上升相对的是,伊朗在叙利亚和地区的影响力或呈下降态势。“阿萨德政府的倒台,意味着伊朗主导的‘抵抗之弧’遭到打击。”丁隆这样对《环球时报》记者表示。   而关于叙利亚“变天”对美国的影响,《华尔街日报》认为,叙利亚的事态可能为即将上任的特朗普政府提供一个机会,以加大对伊朗的施压,迫使该国限制核计划。但美国情报机构警告称,随着伊朗地区代理人网络的削弱,该国选择制造核武器的风险正在上升。   据媒体公开报道,美国当选总统特朗普在本月7日在社交媒体发文称,美国应该远离叙利亚的冲突。“这不是我们的战斗”,特朗普写道,“不要插手!”但《华尔街日报》认为,特朗普是否只是排除了军事介入这场冲突的可能性,但仍有可能通过外交途径影响叙利亚下一届政府的组建,这还有待观察。   “美国此次以‘旁观者’的心态,没有付出太大成本即达到‘阿萨德政府倒台’的目标,可能本身也出乎华盛顿自身的预料。”文少彪认为,未来华盛顿有可能借助其所支持的库尔德武装发挥“杠杆”作用,加大对叙利亚的影响。这名中东事务学者认为,库尔德武装目前占据的叙东北部相对稳定,并且拥有石油资源,有望在“后阿萨德时代”成为一股更加重要的力量。   而孙德刚则认为,美国在叙利亚的利益主要有三个:一是打击“伊斯兰国”等组织;二是削弱俄罗斯的影响力;三是遏制伊朗的政治和军事渗透。目前来看,美国不会放弃在叙利亚的利益,未来特朗普政府的具体政策可能有所变化,但核心目标不变,即阻止反美力量在叙利亚壮大。美国或将以反恐、推动叙利亚民主化等形式,继续影响叙利亚的政治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