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堪旺 在秦安老家,馓饭是一种常吃常见的面食。不仅仅是因为它的食材简单,玉米、荞麦、豆面、莜麦等杂粮兼以少量的麦面即可,制作起来方便,更主要的是因为它是一道美味,百吃不厌。 “馓饭若要好,一百八十搅”。可见要做好馓饭,搅动则是最重要的一环。你看,锅里的水开了,做饭者一手向锅里均匀地撒面,一手拿擀面杖顺时针不停地搅动,力度、速度都要合适。直至干面粉不见了,擀面杖头上能提起稀稠合适的馓饭了,看锅里“噗嗤,噗嗤”冒出的面泡儿,这才停了下来。而后,盖上锅盖待慢火烧它三五分钟即可开锅食用。 吃馓饭,菜是很有讲究的,主打的还是酸菜,秋冬的文盖白菜,春夏的苦苣芹菜,这都根据季节而定,殷实的人家,酸菜除了要用胡麻油炝过之外,还要撒一些葱丝、蒜片、姜末等,也有放石磨推过的胡麻油渣的,那可是当今最稀缺的佐料了。 百人百心病,百人百口味。现在的人吃馓饭,对菜品的要求越来越高了,除了酸菜,人们大多还会调一些凉菜,或炒一些菜,萝卜的,肉丁的,山野菜的,虎皮辣子的,满满地摆上一桌子,如锦上添花,令人食欲大增。 “馓饭搅团,撑死娃娃老汉”,说的就是娃娃老汉对于馓饭的偏爱。大意是馓饭绵软,不需要咀嚼,对于牙齿尚未长齐的幼儿,和已经开始牙齿脱落的老人来说,是最美不过的。所以总记得当年母亲每次做馓饭,爷爷都要美美地吃上两大碗。 和说话做事一样,吃馓饭也是有学问的,你要是真以为馓饭就那么“好吃”,那可就大错而特错了。关于这吃馓饭,在我的老家秦安,还流传着这样一个故事呢?说安维峻安老爷当年进京,京中官员为其接风,知道安老爷是西北人,没有见过很多菜品,就故意在宴席上大摆花样,想借机讥讽一下来自穷乡僻壤的安老爷。 安老爷自是聪明人,哪有看不出的道理,事后,也在府中设宴回请,待大家就座后,叫家人给每人端上来一碗黄灿灿的馓饭。看到众人不解,安老爷便笑着说,这叫“缠头饭”,吃法上是很讲究的,食者必定得夹起来在头上绕一圈后,方可入口。说罢,安老爷便给大家示范了一遍,由于家中常吃馓饭,故而吃得很是拿手。而众官员则窘态百出,一顿馓饭吃得头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虽是故事,却也折射出安老爷的机智和一种地方特色的饮食文化。 时光荏苒,缠头饭的名字还在,可这样吃馓饭的人,毕竟已不多见了,只是偶尔在饭桌上,作为谈资,老辈人还会给孙子们绘声绘色地讲这个“缠头饭”的故事。 “一支筷子吃馓饭,你不要掠得那么宽”,这是秦安人对说话占地方的人的一种警示,等同于南方人口中的“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其实,它恰恰道出了馓饭的吃法,馓饭是要掠着吃的,夹一筷子酸菜放到碗边的馓饭上,然后顺着碗边,按逆时针方向,轻轻地掠过,这饭和菜就都顺利地掠到筷子上了,第二筷子同样沿碗边这个缺口的位置掠过去,一圈一圈地,依次掠下去,碗中的馓饭越来越少,可饭的样子却始终锥堆样溜光好看,直至最后一口,馓饭吃完了,碗也干净了。 倘若随便夹取,好端端一碗馓饭,就像是鸡叨过的一样,狼藉一片,影响形象不说,更影响食欲。 吃馓饭最适合在雨天或下雪天,且最好是在大锅里做,用柴火或煤火烧,锅大火盛,热气腾腾,暖心又暖胃。所以,自从进城之后,吃馓饭的次数便大大减少了。偶尔做一顿,也大多是全家动员,调菜的调菜,馓饭的馓饭,虽很是费劲,但终归还是禁不住味蕾的诱惑,做一锅,美美地咥它一顿。 馓饭的糊,是“难得糊涂”的糊,浆水的清,是“清清白白”的清,不知道被誉为“陇上铁汉”的安维峻安老爷,当初请客,是不是还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但这馓饭之于老人小孩,之于故乡情,之于节俭朴素的生活来说,绝对是最难得的。 我喜欢一碗馓饭的朴素,如同当年母亲亲手织亲手缝的粗布汗衫,我喜欢一碗馓饭的清香,如同老家的乡音梁家咀的风。的确,对于远走他乡,吃惯了大鱼大肉的游子们来说,从一碗馓饭里吃出来的,应该不仅仅是文盖菜的酸和玉米面的甜,而是寄寓在其中最悠长的乡土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