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武瑛港 北京报道 　　“可能有医药企业一开始还对集采有所抗拒和犹豫，但现实证明，企业要想生存发展，就必须直面集采、拥抱集采。” 一位医疗器械上市公司的负责人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 　　从2018年第一批集采至今，国家集采一直是每年医药行业的“重头戏”，直到2024年5月20日，国家医保局发布《国家医疗保障局办公室关于加强区域协同做好2024年医药集中采购提质扩面的通知》（下称《通知》），提出扩大联盟范围，形成全国联盟集中采购，将条件具备的省级联盟采购提升为全国性联盟采购。 　　从这时开始，省际联盟集采变得更加热闹非凡，也为行业发展带来了更多变量。 　　中国医药教育协会医疗装备发展促进工作委员会委员刘检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国家集采实际上是医药行业发展承上启下的政策措施，波及全国市场，主要解决医疗控费以及临床使用的合理性问题。 　　“但是国家集采自身存在短板，没有办法解决地方用药的差异性问题，因为各地疾病图谱和用药情况都有所不同，临床治疗需求也有差异，国家集中带量采购无法兼顾这些细节差异，那么必然就要有地方联盟采购来作为补充。” 刘检表示。 　　十大联盟集采 　　从2018年第一批集采至今，药品国家集采已经完成十批，集采平台已累计成功采购435种药品，从前九批来看，除了第七批，其余的集采平均价格降幅均超过50%。 　　第十批集采罕见地未公布平均降幅，但是据米内网不完全统计，本次有50多个产品降幅超过90%。 　　随着人工耳蜗和外周血管支架集采的开标，医用耗材国采也已走过五年。 　　2020年，心脏支架从均价1.3万元下降至中位价700元左右，平均降幅94.6%，续标时均价上浮约10%；后续人工关节、脊柱耗材、人工晶体和运动医学耗材集采纷纷完成，分别平均降价82%、84%、60%和74%。 　　2024年12月，人工耳蜗类从平均20余万元降至5万元左右，另据报道，外周血管支架耗材从过去的数万元降到三四千元，平均降价幅度超过80%。 　　进入2024年，除了每年规律推进的国采，联盟集采也已经“遍地开花”。 　　从医疗器械领域来看，2024年7月，首个耗材全国联采正式启动，至今6个月内，已出现了七大耗材全国联采——福建省牵头的血管组织闭合用结扎夹类集采、浙江省牵头的乳房旋切针类集采、江西牵头的生化试剂集采、广东牵头的超声刀头集采、河北牵头的外周血管介入导引通路和血流导向密网支架等集采、安徽牵头的肿瘤标志物等集采，以及河南开展的冠脉切割球囊集采。 　　其中浙江牵头的集采，产品均价3000元左右降至821元，知名度最高的进口品牌泰维康麦默通旋切针，以827元的最低价中选，相比集采前的2744元，降幅近70%。福建省牵头的集采，最终产品平均价格降幅59.83%，单发血管组织闭合用结扎夹中选产品平均降幅66.17%。 　　不论从区域还是产品，耗材联盟集采的覆盖面都在越来越大，不论是曾经业内认为难以纳入集采的电生理，还是涉及设备问题的体外诊断试剂，目前全都被纳入了集采，就连最难以带量的大型医疗设备，也出现了大范围集采的苗头。 　　2024年以来，安徽、河南安阳、海南三亚、四川宜宾、江苏苏州等地均在逐步推进医疗设备集采，涉及CT、核磁、数字X线摄影系统等，而《放射检查类医疗服务价格项目立项指南（试行）》的发布可能已经是大面积医疗设备集采的前兆。 　　不只是耗材，药品的联盟集采也在不断尝试新的探索。 　　例如中成药集采的“破冰之举”由湖北牵头开展，纳入20个产品组，涉及95个中成药产品，包含了血栓通胶囊、喜炎平注射剂、双黄连注射剂等大品种，参与企业众多，最终价格降幅“万众瞩目”。 　　据梳理，生脉、益气复脉采购组有97家企业参与，是竞争最为激烈的产品，独一味、丹参、灯盏花素和灯盏细辛、芪龙和消栓等产品组厂家均超过20家。 　　另外，河北省正在牵头开展京津冀药品集采，并对部分通用名独家和竞争不充分化学药品展开集采，共覆盖155个药品，涉及雷尼替丁、地佐辛、布托啡诺、氟比洛芬贴等多个大品种。 　　更值得关注的是，本次集采还涵盖了24个不属于国家医保目录的自费药品，之前有不少自费药被纳入联盟采购，但都不像这次如此集中。 　　据刘检梳理，目前的地方联盟采购可以大致分为三块：一是湖北联盟集采，解决中成药合理使用问题；二是三明联盟采购，目前看来主要围绕慢性疾病，包括“三高六病”等，考虑到患者的全程治疗；对于河北牵头的联盟集采，可能更多是考虑到上述两个联盟之外的临床使用差异需求而进行集采，实际上都是对国家集采的补充。 　　“国家集采主要面对存量市场，目标产品基本上都已经失去专利期很久，适宜国产替代，三明联盟、湖北中成药采购联盟以及河北联盟，类似于专项采购，面对的不仅仅是存量市场，还回针对近年来临床中倾向使用的新药物进行采购。” 刘检表示。 　　在联盟集中采购中，集采的目的不只是降价，同时也在促进临床合理用药以及行业规范运转。 　　对于湖北，刘检曾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此前自费药被纳入集采，多是进入过重点监控或合理用药目录，临床确实有需求但使用不太合规。现在国家要找到多出来的、不合理的临床需求，以及解决自费现金流问题，以此来迫使临床合理合规使用这类药物，而集采即是重要方法。 　　其实中成药的临床合理使用一直是问题，近日国家医保局发布信息，有企业通过虚开发票的手段将价格差洗白并提现，成为不法经销商牟利和商业贿赂的资金来源，导致部分药品价格从源头就虚高。例如一款名为“银杏叶”的药品，底价每支8.5元，售价每支25.28元，医生每使用1支可提成4元。 　　2025，唯有创新 　　当集采成为行业常态，当联盟集采的“威力”越来越大，关于行业能否被倒逼走向创新之路的讨论也越来越激烈。 　　从医疗器械市场来看，集采一定程度上似乎会推动产业前进。 　　有一级市场投资领域人士分析，现阶段，我国医疗器械产业竞争激烈，行业绝大多数参与者依旧停留在中低端水平的创新研发内卷，面对中高端医疗器械细分赛道，依旧奉行“拿来主义”，换汤不换药，只是从代工1.0进化成2.0版本。 　　而且医疗器械的卡脖子技术依旧很多，终端市场仍然充斥着大量同质化产品，终端则是无休止的价格战和商战，如果不是集采执行，很多医疗细分领域的企业仍然无法快速实现占据市场。 　　但是从具体企业来看，集采给创新带来的影响似乎是多维度、多方面。 　　有相关研究显示，带量采购对大规模企业研发投入强度具有显著正向影响， 但对中小型企业创新的影响不显著；带量采购显著促进了非国有企业创新， 对国有企业的促进作用不明显；促进了高行业集中度企业创新， 对低行业集中度企业创新的促进作用不显著；以及提升了多次中标企业的研发投入强度， 但对中标次数少的企业的研发投入强度影响为负且不显著。 　　再以受到药品和耗材集采双重影响的乐普医疗为例，有研究显示，一方面，集采的压力促使乐普医疗加大对研发创新的资金投入力度，并推动企业加快探索由单一产品研发向整体研发矩阵发展的路径，但同时也给乐普医疗的创新产出带来负面影响，在2020年后的研发和专利申请速度明显放缓，专利获得数量也随之出现下降。 　　虽然对创新的促进作用仍存讨论，但是企业面对集采的出路似乎唯有创新，当集采覆盖面越来越广，已经开始成为行业运转的基本规则，若医药企业仍希望保持高毛利、高增长，那么创新就显得尤其重要。 　　药械采购专家李志轩曾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集采之下，如果企业很难推进创新迭代的产品，其实就意味着这些产品缺少“真正的创新”，可能属于“擦边球”式创新，而且集采已经在逐渐成为创新的新门槛，成为评估是否有必要推进优化的重要考量因素。 　　一位医药领域业内人士进一步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其实集采和企业创新推进关系不大，一方面，真正创新的产品无法被集采，另一方面，不论产品是否中标，医药企业都必须一直创新，只是企业在丢标或者以太低价格中标后，就要减少这一产品的研发投入，降低成本，但是这并不会影响创新产品的投入，医药企业的创新是永无止境的，要永远不停地试错。 　　“在这一发展规律之下，一品独大的企业肯定生存艰难，一定是有多个产品项目同时在做，有2个赚钱，5个不赚钱，还有2个是已经死掉的，健康的医药企业发展一定是这样，而集采主要影响的就是一品独大的企业。” 　　“另外，集采后企业没有充足的现金流推进创新，其实也是伪命题，这都是由于企业产品线太单一，过于依赖某类产品，之前高利润时期挣了充足的现金流，为什么不去做选择突破？原来卖10个亿，现在市场快速缩水后，企业适应不了、无法转型，就会面临危机，其实可以通过引进其他战略和产品线，来弥补市场，但引进肯定也是要基于此前产品线的市场和技术储备。”该业内人士指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