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刘以林 好望角是非洲的寓言之鹰,是整个非洲最令我不能忘怀的地方。非洲有大沙漠,有荒原,有野兽,有乞力马扎罗雪山、太阳鸟和神秘莫测的黑人部落,但,它更有一个在大地、天空和大海之间的好望角。 我以前对好望角了解甚少,对整个非洲也了解甚少,非洲仅次于亚洲的世界第二大洲,5000年前非洲就出现奴隶制国家了,但一百多年前它的一些内陆地区还是原始社会,到19世纪中叶时,人们绘地图还只能在它的中部画一些动物来代替,实在是不了解它。现在我从非洲北部走到南部,从东部走到西部,我感到整个非洲光点闪烁,而其中最亮的一个就是好望角。 好望角在非洲西南端一片巨大的原野上,这里的一切都与500年一模一样,没有一点人工改变的痕迹。它所在的南非有法律,好望角的一草一木都必须永远保持天赐时代的原样,从地上拿一块石子回去作纪念也不允许,连摘一朵花的罚款额都相当于1万元人民币,还要受到监禁。这里的植物有8000多个品种,超过美国等大国植物品种的总和,是世界著名的植物王国。这里有一种花,称为“不凋谢花”,摘下来能7年不枯。我走近一朵“不凋谢花”,它绵白如棉,光泽如雪,骄傲地长在一根草茎上,如一个非洲的仙子,我伸手摸摸它,感觉就像在摸一种梦中的花,整个人都有点发飘,以至于不远处有羚羊跑过时,我觉得它们不是在非洲原野上跑过,而是在非洲的天空上跑过。 沿着蜿蜒的小路走到海边,好望角就出来了,它是整个非洲向海水举着的一块巨大的岩石,好像非洲大陆打向海洋的一个感叹号。印度洋和大西洋在这里相遇,两大洋的力量拼力向前,洪波涌起,每一股巨浪都一半是印度洋一半是大西洋,它们无风时高10米,稍有风就高20余米,几百年来无数船只在此沉入了海底。为了非同寻常的好望角,人类几百年来在这儿保持了兴奋,也有点疼痛。我顺着岩石走上好望角,感到整个非洲是一座横着的山体,而好望角就是这座山峰的尖顶。我向远处看,海面上一条鲸鱼的尾鳍巨大而黑;更远的地方只有蓝天和大海,无边无际的辽阔和苍茫,看不到印度洋和大西洋交汇的痕迹。世界上再也没有别的地方能有4种巨大的东西在一个点上相遇了:大地、天空、印度洋和大西洋。这种时候,我觉得,我有了向4个方向出神入化的可能,也意识到了人与自然无穷无尽的关系。大地、天空和海洋,它们蔑视一切小尺寸的、血肉的、人间的躯体,但在好望角上,它们的矜持消失了,亲和力散开了:天空就是天空,大地就是大地,海洋就是海洋,它们呈现了伟大的自己,就像天地的伟人安详地站在身边一样,我甚至感到能碰到它们的躯体和听到它们的呼吸。 这一天也正是2001年11月10日,这是一个非凡的日子,在好望角上的南非时间17点37分,北京时间11点37分,中国加入了世贸组织,这也是中国转过自己的“好望角”了——500年前欧洲人东进时情形也是这样的,他们路线沿非洲西海岸航行,船到好望角时,风暴突起,船随风狂漂了三天三夜,侥幸逃得性命,向回走也是如此,而一过了这个“角”就风平浪静了。船长回去汇报这个“风暴角”时,葡萄牙国王兴奋地跳起来:“不,它不叫风暴角,而叫好望角。从今天起,印度洋的道路打通了!”现在我听到中国加入世贸组织,我也叫起来:“不,这不是加入一个组织,而是中国200多年闭关锁国的政策彻底结束了。从今天起,中国的另一条道路打通了!”岂止是中国的另一条道路,我的另一条道路也打通了,从这一天起,我正式决定放弃多年来一直犹豫不决的移民念头,从心理上又一次回到了中国。今天的此刻,我也转过自己的好望角了。 刘以林雕塑作品 [ 刘以林,中国艺术家、作家、旅行家、行修者。24年前曾周游中国、周游世界。现居北京之北深山中20年。早年毕业于名家辈出的鲁迅文学院作家班,山居数年后,突然顿悟涉入美术,至今12年。现有雕塑、油画、钢笔画和国画水墨四个大项,作品近4万件。自2016年起开始在欧美国家展出,并在国内建有多家雕塑园区。另有大量佛学、文学和建筑作品,长期为《读书》等杂志插图。]